吞风吻雨葬落日

无剑 · 上

孙哲平的剑指着叶修的鼻尖的时候，被对方轻轻推开。叶修丝毫不急，手上还端着刚店小二给他上的茶水，杯中满满的，一滴都没有漏出来。

“别来无恙啊孙大侠，你这是收了多少银子来取我的人头？”

“不多，五钱。”孙哲平悠悠说。

“呵呵。”叶修笑，“你缺这点酒钱？我的脑袋，最高开到百两黄金。”

“不缺这五钱。”孙哲平把剑收起来，一挥衣摆，在叶修面前的长凳坐下了。“但小事一桩，我不必多收。”

“那我给你五钱，跟我走？”叶修慢条斯理地斟了一杯茶水。

孙哲平大方接过，喝了一口道：“就你？身上有五钱？”

叶修大笑：“五钱没有。但百两黄金就在这脖子上，你要有心，随时来取，还不够诱人？”

“哈，”孙哲平把杯中剩下的茶水往地上一倒，站了起来，“说吧，找我何事？”

“告诉我重剑葬花的下落。”叶修道，“宝刀用完即刻归还。”

孙哲平冷笑一声，没给他套了实话去：“找葬花不去百花找于锋，找我干什么？”

叶修听了他这话，像是早就料到，他笑了两声，又给孙哲平斟了一杯茶水：“现在于锋手里那把葬花可比不上你手里的。”

孙哲平接了茶喝了，却是没说话。叶修虚着眼看他，说道：“大家都是明白人，何必打马虎眼？不是你那把葬花，我还不要呢。”

孙哲平睨他一眼：“继续说。”

“葬花当年是由九天玄铁铸造而成，铸剑的人害怕失败，一次打造了两把。刚出炉的时候，两把是一样的。后来一把到了你手里，一把被封存在百花谷，这两把可就大大不同了。”叶修悠悠说道，“好刀要养。这把葬花跟你闯荡武林多年，啖肉饮血，刀下亡魂全是养料。葬花本就是灵铁铸成，加上生灵血肉滋养，这剑自然是越用越利。现在于锋手上的那把，名为‘葬花’，其实不过是你那把的复制品。没有这些年的滋养，他那把的威力自然是大不如你的。”

孙哲平听他说完，微微一笑：“即使不如我的，他那把也是绝世好剑，你又何必大费周章来找我？”

“我说老孙，这可不像你啊。怎么？隐退多年，连当年的爽朗和豪气都一并隐退了？”

“你少废话，”孙哲平道，“否则我提你的脑袋去领了那五钱银子。”

叶修大笑：“现在还敢威胁我？狂气倒是不减当年。说来，我还从未领教过你右手的剑法，要不要就在此过几招？”

孙哲平听毕拔剑而起，叶修却只是淡定坐在他身前，根本没有出手之意。孙哲平哼一声，推剑入鞘，复又坐下来：“不是我不给你爽快，只是我看你根本拿不起葬花。”

叶修听了，不禁皱眉：“看来当年江湖传闻你因走火入魔而自残，其实是和葬花有关？”

孙哲平看了看这茶馆中人来人往，并没人注意到他们。他自个儿转了个身面向叶修，伸手提起茶壶往杯中倒了茶水：“确实如此。不过那不是走火入魔，是我自伤左手以求保命。”

“哦？”

谈及痛苦往事，孙哲平却语调平缓：“葬花确实是一把好刀，但更是一把妖刀。它跟我多年，早已通灵。随着武功日益精进，葬花越用越顺手，仿佛已经变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。一开始我十分高兴，等我回过神来，才发现葬花已经‘长’在我的手上。如果再不将与它的羁绊斩断，只怕我迟早要被它反噬！”

“人即是剑，剑即是人，人剑合一，威力无敌啊！却没想到你如此决绝，愿意自斩羁绊！”

“呵，”孙哲平不屑，“我幼时习剑的时候，师父曾经说过，人剑合一方为剑法的最高境界。自我左手受伤后，再也拿不了重剑葬花，才真正悟到剑法的最高境界是什么。”

“愿闻其详！”叶修朗声道，忽然起身踹翻了面前的木桌。孙哲平一剑将其劈成两半，不费吹灰之力。叶修两手空空，一扫周围因受惊而退开的其他茶馆客人，轻轻一跃，取了其中一人身上的佩剑：“老兄，借宝剑一用！”那人还没反应过来，叶修已经回身，疾剑向孙哲平削去。孙哲平一声冷笑，挺剑相迎，登时当的一声，两剑相击。这叶修虽然不是最擅长剑法，但是气度上却丝毫不输当年有第一狂剑之称的孙哲平。两人过得几招，不分上下，却引得围观群众连连叫好。叶修一笑，抓住孙哲平的一个破绽，回身施展轻功跃到茶馆之外：“你我比武总不能打扰了人家生意，到外头来拼个痛快！”

“还怕你不成？！”孙哲平提剑而上，一招流风坠月再接上一招鸿雁惊云，几步之后已经叶修卷入赫赫剑风。两人在茶馆外的空地上战成一团，不分你我，剑声泠泠。也不知过了多久，只听呛啷一声，围观者定睛一看，竟是其中一人手中的长剑被削成了两半，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哀嚎：“我的剑！”

“得罪，一定赔上！”叶修朝声音来的方向拱了拱手，转身向孙哲平：“不错不错。可惜这把剑不顺手，等我再借一把剑，我们再来比试几招。”

“哈哈！”孙哲平大笑，将自己的剑收入剑鞘：“输了就是输了，何必怪剑？剑法的最高境界不是人剑合一，而是无剑！无中生有，有中生无，有无相通。心中有剑，哪怕手中没有名剑，也能所向无敌。”

“说得好！”叶修夸道，“不愧是当年的第一狂剑。只是我现在就要借你的名剑一用。没有葬花，此事办不成。”

“葬花如我断臂，虽然我已多年未用，但威力仍在。想拿起它，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了。”

“呵呵，”叶修笑了笑，“那你看我到底拿不拿得起葬花？”

“差了这么一成。”孙哲平道。

叶修笑：“好，我差的这么一成，正好有你补上。我问你，是否听过当今圣上在蓬莱炼丹一事？”

“与我何干？”

“当年朝廷派兵攻打百花，虽然被百花弟子大退，但是百花也损失惨重。朝廷一向不管武林之事，却突然出兵，你以为是何原因？”

“为夺葬花。”孙哲平咬牙切齿道。

“不，为了百花谷中的一朵奇花‘天子寻’！”

“天子寻？”孙哲平蹙眉，倏尔又冷眼看叶修：“你的话，我要怀疑三分。”

“呵呵，不必怀疑，你我到百花谷去，问问现在的谷主于锋，那朵天子寻还在不在便是了！自你走后，张佳乐一人支撑不住，百花谷内爆发了内乱，有人趁乱将天子寻连根拔起进贡朝廷。后张佳乐投奔霸图，于锋接任谷主平定内乱，但百花谷的至宝早就已经不在了！”

“这些江湖恩怨，我早就不去管了。你说这么多又有何用。”

叶修笑：“那你不好奇今圣大动干戈夺一朵花，到底是为了什么吗？”

“红颜一笑？”

“长生不老。”

“长生不老？”

“没错。”叶修负手道，“蓬莱炼丹正是为了长生不老。现在除了我身上的药引，所有材料都已齐全。你以为宰相陶轩害我至此，等我逃后又不惜重金要取我人头，真是他放话说的，我忘恩负义，害他家人？那是因为只有他知道，皇帝缺的那一味药在我身上！他想借江湖好手之力围剿我罢了！”

“那你借葬花是为防身？”

“非也。”叶修微微一笑，“只因蓬莱的那口炼丹炉，就只有葬花破得了。”

孙哲平冷笑：“毁掉炼丹炉，好大的胆子！你想让我替你向皇帝和陶轩报仇？”

“报仇？”叶修笑，“我是只做我想做的事。”

“好！”孙哲平道，“舍命陪君子，就陪你走这一遭！”

“爽快！”叶修大喜，牵了马来。两人翻身上马，叶修拽紧缰绳，正想出发，忽然又想起一事。他转身望了望茶馆边聚集的人，认出那借了他剑的倒霉蛋，拱手道：“这位兄台，弄坏了你的剑，我也过意不去，只可惜我身上没有银两能马上赔你。你现在到官府去，告诉官爷，是我叶修弄坏了你的剑。千年柏仍在我的身上，我正要去往巴蜀百花谷。陶轩若有这个能耐，我和当年的第一狂剑孙哲平在那等着！通报这条消息得的赏金，够赔你百八十把剑了！”

说完，两人大笑，策马远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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补给 @小乐清水子 的生贺，武侠，目测三更结束。又名无锋，你懂的。

好多个月前曾经说过我想看平叶武侠。好多个月过去了，生活又无情地告诉我，靠自己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