吞风吻雨葬落日

无神论者（十四）

十四

 

大年三十的中午孙哲平在机场接到了困倦不已的叶修。他的行李很简单，只有一个双肩包，显示了他这次不会久留。应该是在飞机上睡了一觉，他的外套有些褶皱。

“一大早赶飞机困死了。”一见到孙哲平，叶修就抱怨了一句，禁烟的环境甚至不能让他来一根提神。孙哲平带着他往停车场走，“你再晚点就赶不上年夜饭了。”

“拜托，现在是春运啊，你本地人当然不知道买票的苦。”叶修一屁股坐上副驾驶，出行计划订得太迟的代价自然是不好的时段的机票。叶修在车里吸了吸鼻子，“你车里能抽烟吧？”

司机抽烟的话车里自然不禁烟，孙哲平把车窗降下来，在叶修点烟的时间里他也点上了一根。像是鱼又重新回到了水里，刚才还蔫蔫的人瞬间有了活力，两股烟雾交织在一起不分你我。孙哲平车上的广播开着，明星和商家的轮流拜年穿梭在新闻和交通路况之间，除了塞车到处都是喜庆的好消息。巧克力的广告也接连不断，大年初一碰上情人节这种事多年才遇上一次，从情人到亲人，明天都是一个庆祝团圆和美满的好日子。

 

“有沐橙的电话吗？跟她说一声我到了。”叶修在车窗边弹了弹烟灰。

“没有。”孙哲平拿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，他跟苏沐橙的私交一般，自然是没存。叶修努力了片刻，也没想起那十一位数字是多少，他和苏沐橙一向不需要用手机联系。叶修抓了抓头发，道：“要不你上QQ跟她说一声吧。”

“我说？”孙哲平问他。

“嗯，感谢沐橙放我过来跟你过春节。”叶修说。他和沐橙相依为命多年，春节对于他们来说并没什么特别的团聚意义，但是分开确实显得特殊。叶修一开始问了苏沐橙的意见，她自然是同意。叶修过意不去，想带苏沐橙一起来，苏沐橙反而不依，催促他赶紧看机票。叶修承诺了只离开两三天，刚成年的姑娘笑得温柔，眉眼弯弯，唇角也勾出个月弧：“我能照顾自己，你玩得开心点，下次带我去昆明玩。”

关于这事的讨论就这么结束了。

 

孙哲平听了叶修那句话，笑了，“感谢娘家人批准。”叶修听毕，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别得意忘形了。”孙哲平不答他，点开自己的QQ，从职业选手群上找到沐雨橙风，简单地留下一句“叶秋平安到达”。苏沐橙的QQ显示在线，却没有回答。孙哲平也没在意，把手机放好，启动了车。

“我们去哪？”叶修调低了座椅靠背，问他的司机。

“我家。”孙哲平回答。叶修没有说话，孙哲平没有看他，又说，“你不用紧张。”

叶修大笑，“哥什么时候紧张过。”

“我只说是普通同事。”孙哲平回答他。

叶修听了，笑意也没有减去半分，只是顺着他的话：“你可以说是关系比较密切的普通同事。”孙哲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，没有回答他。叶修又说：“不过你得带我去买点年货，大过年的不能空手上门。”他的手指放在车门边，轻轻地敲了敲，又感叹了一句：“有车真好。”

“你也想买？”

“我没这个需要。”

“你不会开。”孙哲平笃定地说。

叶修微微一笑，过了一会，才回答他：“我有司机啊。”这话结束了刚好接上孙哲平因为红灯的一个刹车，他品了品这加上语气词一共五个字的小短句，最后按着自己的理解，直接把放在手刹上的手垂下来搭在了叶修放在大腿的左手上。叶修把手心转过来和他握在一起，在红绿灯计时器从一变成零的时候轻轻捏了捏孙哲平的右手。孙哲平一言不发轻轻挣开，推下了手刹，叶修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。

 

车上的广播开始播放各种喜庆的歌曲，歌词直白到有些俗，但是他们都觉得意外地好听，甚至哼起了口哨。

“今天都是好日子，千金的光阴不能等。明天又是好日子，赶上了盛世咱享太平。”

 

叶修最后提了两大袋东西上门，礼数到位，主宾尽欢。孙哲平是家里独子，一家三个人本来冷清，多了叶修，添了些许人气，老人家也挺高兴，一个劲地招呼叶修吃菜，席间也打探了他不少个人信息。叶修虚虚实实有真有假地回答，口口声声跟孙哲平一见如故结义金兰的拜把子兄弟，家人都出国了他就顺路过来朋友家玩，说得有板有眼。孙哲平忍着笑一直任由他胡说。终于老人家问出了一句“小叶有没有女朋友”，叶修竟一下子卡了壳，全因没经历过七大姑八大姨逢年过节八卦的历练。孙哲平明显比他有经验，忙给他老爹夹了两筷子的菜跳过这个话题。叶修笑了笑，埋头扒饭。

孙哲平和叶修两人酒量都不好，但是趁着过节还是喝了几杯。酒足饭饱后两个人都有点晕乎乎，挤在沙发上陪孙哲平的父母一起看春晚。将近十点的时候老人家都离开了客厅，守岁留给了年轻人。两个人挤在沙发上有些无聊，孙哲平点开了手机，才看到苏沐橙的留言。

“刚才看剧去了。”

“你们玩得开心呀。”

“新春快乐！”

职业选手的群里大家也纷纷在拜年，孙哲平打上一句“新春快乐”，就把手机递给了叶修。叶修看了一会，也发送了一句“新春快乐”。来自落花狼藉的两句“新春快乐”间隔了二十秒，被好几个ID隔开了。几乎没有人在意这个小小的细节，只有苏沐橙发了吐舌头的一个小表情。孙哲平把头凑过来，叶修手机屏幕往他那边挪了一下，但是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。叶修还盯着职业选手们的快速刷屏，孙哲平已经迅速侧过头轻啄他的嘴唇，他听到了一个有酒味的喘息。

 

叶修放开了手机，用手去勾住孙哲平的脖子，他们在女主持人的报幕声中吻在了一起。舌头跟舌头缱绻，吮吸的声音比电视里的歌声更清晰响亮。客厅的吊灯明晃晃的，黑匣子里的表演者也好像成为了他们的观众，而孙哲平的父母就在同一层楼的主卧室里，还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。这个环境有点危险，又有点张扬，着实抑制不住兴奋。他们很快改变了紧挨着的坐姿，孙哲平轻轻压着叶修，他们的吻还没有停止。叶修有些喘不上气，他拉着孙哲平套着的黑色针织衫，下摆被他扯了起来。叶修碰到他的里衣，竟有些潮，想是刚才喝了酒出的汗。但他自己也不能幸免，浑身上下都像在烧，两个人挨在一起确实太暖了。

 

这注定是一个令人难忘的春节。孙哲平放开他的时候，叶修听到电视里的人说，“现在我给大家变一个魔术”。

孙哲平低头凑在他的耳朵边，混了酒精的潮湿热气带出一段话语敲击他的耳膜。

“叶修，新春快乐。”

 

孙哲平开始用他的魔法了。